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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因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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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媽媽往前頭去送寒衣節的五彩紮紙,宋敬堂宋之湄兩個偏挑了這個時候過來,瓊瑛皺了眉頭,心裏暗道這宋家哥兒也太不規矩了些,又去看宋之湄,她倒是搖了團扇兒,滿面關切:“表妹可好些了?”

一面說一面要帶了哥哥進屋子裏去,瓊瑛立時攔住了:“我們姑娘才吃了藥,這會兒正睡著,姑娘留了話,等她醒了我必告訴她。”

宋之湄哪裏肯信,才還聽見咳嗽聲,這會兒就睡了?眼兒一睇見著哥哥已經停住腳步,幹脆道:“我進去瞧瞧。”

瓊瑛才剛掌了葉文心房中事,這會兒說話都不硬氣,心裏罵了宋敬堂沒規矩,嘴上還說著軟話:“姑娘停一停罷,仔細染了病氣。”

宋之湄聽見這一句步子倒頓住了,見哥哥還傻楞楞的盯著厚縐綢簾子,拿團扇掩了口:“不瞧一瞧怎麽安心。”

兩邊互不退讓,還是馮媽媽來了,笑得一聲:“多謝姑娘這份心意。”說著拿眼兒去看宋敬堂,把他盯著看一回,面上冷笑。

馮媽媽一聲剛出,宋之湄臉色通紅,她也沒想著就讓哥哥這麽直通通的闖進去,原是想著她往裏,哥哥在堂屋裏頭等著,一個在裏一個在外,再借她的口,把哥哥這番心意說了,哪裏知道這個呆子進了門就一步不錯的跟了她,這下情意全無,只剩下不規矩來了。

她自覺叫葉家人看了笑話去,可哥哥還是這麽一付不開竅的模樣,立時笑起來,使眼色給哥哥,他也是看不明白的,便問了馮媽媽:“我看表妹前兒還好好的,可是染了風寒了,金陵可不比揚州,天兒一涼,夜裏的風都凍骨頭,表妹可得好好保養才是。”

這麽一派自然的說了出來,倒似才剛是丫頭不知事,攔她還攔錯了,馮媽媽卻不吃這一套,這些年什麽沒經過沒見過,哪裏還會叫她這麽個小姑娘騙了去,只是立在門邊不放人,還笑著道:“咱們姑娘身子弱,姑娘也是一樣要進宮待選的,若是真個過了病氣,可是我們當下人的罪過了。”

宋之湄不防她竟說這些,可她也知道馮媽媽原來是葉老太太身邊,長輩跟前的人,倒不好反唇相譏,還得應和她一聲:“媽媽這話可就言重了,哪裏就這麽嬌貴起來。”

說著轉身去扯宋敬堂的袖子:“咱們心意到了便是。”

宋敬堂有滿肚子的話要說,可對著這麽個冷面老媽媽一句都吐不出來,說她是虛寒又說是心焦,還帶些藥材來,馮媽媽謝著接過去,沒等宋敬堂走出院門邊,就聽見後頭馮媽媽訓斥瓊瑛:“你是個死人不成,什麽人都能往姑娘屋裏頭去了?”

瓊瑛訥訥無言,馮媽媽卻不依不饒:“你也十來歲的人了,竟不知道要臉了?”這話分明是沖著宋敬堂的,宋之湄一張臉漲得通紅,急步出去,還扯了宋敬堂不叫他停下腳步來。

瓊瑛雖知道後頭這句不是說自個兒的,到底還是辦事不妥當,吃了教訓也是應當的,卻還是為自家辯解一句:“宋大姑娘直通通的進來,我也不好十分攔她。”

哪知道馮媽媽卻是一聲冷笑:“她直通通的進來,你便直通通的攔了她,給了她臉面就辦這樣的腌臜事不成!”到底還有一句沒說,還把她當作正兒八經的主子不成。

瓊瑛絞了衣帶子不說話,馮媽媽恨鐵不成鋼,瑞葉倒是樣樣妥當,又能硬又能軟,可她跟姑娘太好了些,這才不能帶了她來,可這個瓊瑛又扶不起。

馮媽媽在葉家呆得久了,一雙眼睛甚事不曾見過,立時把話傳下去,若是宋之湄一個人來的,來三回放一回,若是還有旁的人跟了來,那就一步都不能碰著堂屋子軟毯子。

不獨大丫頭們得著吩咐,連小丫頭子都知道,要是瞧見了,不管是幾個,都要報上去,石桂看了個全程,把這事兒又記上一筆,事兒多了,恨不得拿個小本兒記下,只她是不該識字的,一個屋裏住著的九月,那雙眼睛就沒離開過她。

石桂沒能學烹茶,就先學煎藥,三碗水煎成一碗,不能焦不能淡,過了火侯就失了藥性,比煮茶也不差什麽,藥爐子擱在竹徑邊,怕煎藥的味兒熏得滿院子都是,石桂便搬了小杌子坐在藥爐前,不時往裏添些柴。

她作這活計,院子外那一條小道上來了什麽人瞧得清清楚楚,餘容澤芝兩個隔得一日就要來一回,說些寬慰葉文心的話,兩個都不善言辭,葉文心又沒精神理會她們,略坐一坐,便還回去。

到是宋之湄,頭一回跟宋敬堂一道沒能進得門來,第二回再來,一張口就是告罪,只說哥哥讀書讀得木了,聽說葉文心身子不好必要來探病,倒是唐突了。

葉文心也不知是病痛還是有心事,並不耐煩應酬宋之湄,雖聽她說話有趣兒的,無奈精神不濟,丫環們緊緊看牢了她,宋之湄的話頭一拐到宋敬堂身上,便不是吃藥就是喝梨水兒。

宋之湄兩回下來也不再提,只說道:“前兒陳閣老的重孫女兒請了我往陳家去,她們家有一株三十年的三醉芙蓉,這會兒正是花期,我還想著同你一道,只可惜你病著。”

她這頭話才說完,那頭瓊瑛就報給了馮媽媽,第二日葉文心院裏就擺了兩盆來,雖不是三十年份的,卻也有一人多高,上頭累累開滿了花朵,給這竹林小徑憑添一抹艷色。

石桂知道因由咋了舌頭,等宋之湄再來,手上還拿著那把緙絲團扇兒,走在小徑上瞧不真,進了門看見那兩盆木芙蓉,臉色都變了,立在門邊腳步一頓,這才又搖了扇兒進來,當著葉文心還誇上一句:“這花兒開得好,擱在你這院裏,分外的好了。”

“置一點之彩與通體淡色之際,自必絢麗奪目。”葉文心靠著大迎枕,人病懨懨的,手邊還放著著本《畫論》,書脊上印了個顏家,她合上書,微微一笑:“是我這屋外頭都是淡色,你這才覺著好。”

宋之湄也不過略識詩書,粗淺的倒能說上兩句,這些個更不曾見過看過,只得陪笑,心裏卻知自家不過於玩樂一道通些,那幾個閨秀若是要做詩寫文章,她便不成了,倒是葉文心這作派點醒了她,陳家姑娘同她交好,也不過為著陳家家教嚴,雙陸投壺骨牌射覆這些個游戲從她這兒才能知道一些。

賞木芙蓉的小宴,她就因著陳家姑娘結交了好位陳家舊識家裏的女兒,這才知道那幾個女孩兒個個都讀書,一句一個機鋒,她便跟不上了,只得看人眉眼跟著笑鬧,自來心高氣傲,怎麽肯落於人後。

跟著幾日宋之湄倒來的少了,葉文心一病,整個院子的活計都停了下來,宋老太太原還說要帶了她去圓妙觀的,如今也去不成了,瓔珞春燕兩個時不時過來探病,可葉文心的病卻是反反覆覆,好容易熱度退下去,一夜間就又燒起來。

她人病著,口裏就淡,葉氏吩咐廚房做了清淡小菜送來,換著法的熬粥,熬得米粒爆出花來,刮出鍋子上面那一層粥油給她,怕她見天的喝藥,把胃口敗壞了。

石桂煎了藥送進去,把藥碗擱在床邊,由著瓊瑛勸她喝藥,葉文心卻是十次裏頭有五次不肯喝,一時說藥苦了,一時說嘴裏沒味,吃進去沒一會兒也能折騰得吐出來,瓊瑛玉絮幾個越發戰戰兢兢,一刻都不敢離了眼前。

葉文心跟前叫她們圍得鐵桶也似,石桂卻也漸漸瞧出點門道來,葉文心這病有一多半是自己不想好。

她不想選秀,這院裏頭就無人不知,可靠不吃藥折騰的卻是自個兒,不僅折騰了她自己,還折騰了石桂,藥放涼了不能再吃,石桂那藥爐子一天就沒斷過,九月先還羨慕她有這麽個出頭露臉的機會,等看她一天煎藥都得煎上三四回,倒嘆一口氣:“表姑娘的脾氣也太壞了些。”

石桂笑一笑,哪裏是脾氣壞,是不知怎麽辦好了。她折騰,馮媽媽卻不會由著她折騰,她不肯吃,馮媽媽就親手餵,不光餵她喝藥,還跟她同吃同住,葉文心倒也是能咬牙忍了下來。

馮媽媽對著葉文心也是一樣的硬氣,面上倒是在笑,說出來的話卻不軟和:“我勸著姑娘還是吃藥得好,折騰壞了身子,可不值當。”

葉文心自小到大,先是跟著祖母,後來又是母親,哪一個不對她千珍萬愛,再沒成想還會有這麽一天,心頭存著火氣發不出來,眼看著要好的病倒又反覆了。

馮媽媽見這麽著不成話,家裏送了信來,葉家跟宋家都有安排,她這病不好,那些個事一樁都辦不成,立時又換了模樣,叫底下這些丫頭有甚事,只要不出格,都依了她,只順著她說好話,先把病養起來就是。

葉文心還不理人,想不明白怎麽父親答應了她的,不過走個過場,到了這些丫頭婆子身上,半點不是這個意思,她心裏知道不對,卻無處探問,挑了幾樁錯處,竟又都依了她,心裏覺著古怪,慢慢也回過味來,硬的不成,馮媽媽這是要懷柔了。

石桂萬沒成想,馮媽媽這一句吩咐,倒成了天下落下的餡餅,不偏不倚,正巧落到她口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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